【磊落建言】
美國、中國和歐盟是支撐世界經濟的三大支柱,它們在2023年可能會面臨本次康波周期最艱難的時期。
鄭磊
當下的全球金融貨幣市場依然以美國利率和美元價格為錨,而市場變動雖然從長期看是圍繞經濟基本面波動的,但短期的波動可能遠遠超過了基本面能夠解釋的范圍。美國經濟基本面和美元的強弱走勢,深刻影響著全球經濟和貨幣市場。
目前圍繞著美國經濟和美元匯率變化的話題是熱點。很多中國分析師對美國經濟的判斷是正面積極的,他們主要關注的是美國就業率和平均薪酬的增長,而且似乎擁有“美國永遠強大”的信念,這可能會影響他們做出中立客觀的判斷。在這個問題上,一個更合理的觀察視角是將美國勞動參與率納入考量。據統計,2022年12月美國全部人口中“16到65歲之間的成年人數量約為2.648億”,其中納入就業和失業人口的勞動力數量約為1.65億,兩數相除得到的62.3%,就是勞動參與率。美國存在大量不去主動(指統計之前4周沒有試圖)找工作的人,其中有些是家庭主婦,還有大量被勞動力市場淘汰下來,沒有再就業打算的人。他們仍屬于勞動人口,但是除了一些消費和不被GDP統計的工作,他們不會對社會再生產做出貢獻。美國的失業率計算并不包括這部分人口。12月美國公布的失業率是3.5%,是一個比較好看的數字,表明有意愿找工作的勞動人口中,有572.2萬仍找不到工作,如果再加上那些不可能找到工作(徹底躺平)的人,將近1億。只有六成勞動力在為GDP做貢獻,這是一個很大的社會失業包袱。
這種情況在中國是難以想象的,至少目前看來,真正“躺平”的中國勞動者并不多,尤其是年輕人。前段時間,年輕人失業率達到了20%左右。不過,我們的城鎮失業率統計沒有包括全部失業人口。中美差別是中國的勞動者對就業的需求更大。美國的通脹受到有限勞動力供給的影響,需要給就業者不斷提高薪酬待遇。換言之,美國現在所謂的勞動力市場火爆現象,本質上并不是經濟快速發展的需求造成的。我們從GDP和一些先行指標得出的結論是,美國經濟在衰退。而且,美國經濟界對2023年經濟衰退的前景基本取得了共識。
對美國經濟產生誤判的另一個視角來自美元指數,通過計算美元和對選定的一攬子貨幣的綜合的變化率,來衡量美元的強弱程度,是綜合反映美元在國際外匯市場匯率情況的指標。由路透社根據構成美元指數各成分貨幣的即時匯率每隔約15秒更新一次。以全球各主要國家與美國之間的貿易結算量為基礎,以加權的方式計算出美元的整體強弱程度,并以100點為強弱分界線。目前美元指數是參考歐元、日元、英鎊、加拿大元、瑞典克朗和瑞士法郎進行加權計算,其中歐元占比超過57%,加上其他幾個歐洲國家的貨幣,可以看到歐洲貨幣或經濟基本面相對美元、美國經濟基本面的強弱有較大影響,對這個指數的影響程度接近八成。換句話說,就是美元指數是個相對指標,因此,美元指數前期的上漲主要推動力是因為歐洲經濟基本面和預期走低,尤其俄烏沖突帶來的能源危機、英國政壇變化帶來的經濟政策調整等,推動美元指數從2022年初的95,到9月底達到了最高點114.79,現在逐步回落到104左右。
另一個推動美元指數上升的力量是美聯儲加息效應。美聯儲在2022年連續進行了7次大幅度加息,造成資金回流推升美元匯率,也造成了其他國家貨幣相對美元匯率走弱。其中人民幣受到的影響非常大。2022年人民幣相對美元匯率走低了9%以上,導致人民幣匯率被動貶值到了7以上。同樣,2023年美元指數走低也使得人民幣被動升值,又重新回到了7以內。應該說,美元指數正在回歸其長期波動范圍,即90-100區間。在歐洲經濟基本面不太可能很快轉好的情況下,在美聯儲2月份加息之前,這個指數的波動可能會比較平緩,但是向下的空間很小。美元指數仍可能在未來一段時間里在100以上運行。
美國、中國和歐盟是支撐世界經濟的三大支柱,它們在2023年可能會面臨本次康波周期最艱難的時期。疫情之后,企業需要休養生息,但是慣性下行很難避免。目前已有大量科技企業在裁員,這是全球性的現象。而中國國內也出現了一些國企裁員的消息,這是自從國企改制以后很少見的現象。中、美、歐都需要一個平穩過渡的時間窗口。美聯儲繼續加息并維持不引爆全球債務市場危機的可能性不大,很可能只能嘗試每次25個基點的小幅緩慢加息,這是一場壓力測試,也許只能加到5%以上就得停止。這個息率水平遠不足以實現2%-3%的通脹目標。美國2023年最佳經濟預期是滯脹;其次是不同程度的衰退;最差是引發全球市場動蕩,導致美聯儲不得不轉向寬松貨幣政策。歐盟最大的風險仍是債務和低速經濟增長,另一個是俄烏沖突可能升級,戰場擴大到北約國家。中國經濟面臨凈出口壓力、民營經濟活力難以短期得到提振以及依靠自然增長的消費無以為繼的困局,政府除了加大財政政策支持之外,至關重要的是通過制度性改良提高經濟主體的投資和消費信心。
蕭條和停滯在短期是無法避免的。對于這個無法再依賴高投入和消耗大量自然資源維持增長的后工業化時代,在優化資源配置的基礎上,唯一出路是提高資源利用效率。途徑有兩條,即經濟的綠色化和數字化。我們正在從工業社會踏入數字社會,面臨的顛覆性技術創新挑戰,可能遠比從農業社會進入工業社會時更大,社會結構轉型的速度可能更快、更迅猛。下一輪強勁的經濟增長一定會到來,在此之前,通脹、通縮、蕭條一如以往,都會次第出現,而且因周期重疊而力度更強?,F有社會經濟結構需要經歷重大調整,應該做好準備,審慎應對舊的模式被破壞可能帶來的巨大沖擊。
(作者系經濟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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